數字遊戲何時了? by恩格(James F. Engel)

 

資深宣教學者兼行銷分析師恩格懇求宣教界──
少製作些圖表,多一點禁食禱告;
少拉人決志信主,多教導門徒如何生活;
少使用現代行銷募款策略,多仰賴主親自供應。 
他指出教會普遍在收割莊稼的事上出錯了,
他提醒我們再思「作門徒」的大使命意涵……


本文作者:恩格(James F. Engel),翻譯:平山

 

從將近兩百個國家來的數千名代表默然端坐,全神貫注。首席宣教學者站起來,揭開大使命協會第二屆世界會議的序幕。首席儀表堂堂,風度翩翩,以這段令人難忘的開場白向久候的觀眾致辭:「大使命將於今晚在座大多數人的一生中達成!」

他帶來最新的數據與電腦繪製的圖表,說明未聽聞福音的人已降到總人口百分之二十以下,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觀眾鼓掌,他報告說,「現在我們有七億六千萬名『大使命基督徒』積極分享自己的信仰,人數自一九七年來增加了百分之一百五十。」

偽造的?一部分是。

大使命協會或首席宣教學者並不存在,但是那演講的口吻在我參加過的許多宣教會議上都很明顯,而且我引用的論據準確(請看巴瑞特的《全球宣教統計表:二○○○年》[David Barrett, Statistical Table on Global Mission: 2000]以及江斯東的《行動界》[David Johnstone, Operation World,1993])
不過,我們還是繼續說故事吧。
那位宣教學者作了類似的數據展示,談及聖經分發情形、基督教機構與同工、大眾傳媒的運用、全球宣教收入等等。但是他把好戲留在後頭,大膽預測說,只要把基督教界動員力的百分之零點四移到10/40度窗國家,就能應付其餘未得之民了。

「末日終於在望!」他說。

大廳迸出一陣喧鬧。接著,一名身材矮小的非洲代表走向講台,要拿麥克風。
觀眾安靜下來。她的面容哀戚凝重:「我的國家曾經被你們許多人譽為世界宣教最成功的範例,」她開始述說教會在一個世紀前如何拓植而成,今日85%的百姓自稱基督徒。大部份增長來自福音派和五旬節派教會,比率超過增長總數25%。她描述人們對查經與禱告的興致極高,大廳內興奮情緒逐漸高漲。

不過,接著她卻問道,「你們可知道我從哪裡來的嗎?」觀眾喊出許多猜測,全都錯了。最後她說:「我來自盧安達」--就是一九九四年,有六十萬名圖西人(Tutsis)和四十萬名戶圖人(Hutus)死亡的國家,其中許多人是在教會聚集時遭到大砍刀屠殺。
「你們以全副的宣教熱忱將基督帶給我們,卻從未教導我們如何生活。」
如果末日在望,我們該怎樣解釋盧安達呢?又該怎樣解釋其他所謂的基督教國家?在那些國家裡,物質主義橫行,困苦人受壓制,道德觀年年低落。這些當然不是我們的主想要的結果,祂說的是「去,使萬民作我的門徒…凡我所吩咐你們的,都教訓他們遵守」(太廿八18-20)

恕我不客氣地說,我們在收割莊稼的事上出錯了。
當然,教會總是將寶貝放在瓦器裡。無論我們怎麼做,缺點都在所難免。

然而現狀如此,宣教界難辭其咎。我相信問題在於:我們以為世界宣教的典範永遠適用。其中有些典範要追溯到十八世紀末,有些是較現代的發明。可惜,典範所衍生的結果雖然令我們鼓掌叫好,卻相當偏離耶穌生平的教導與示範。

十九世紀末,傳奇的佈道家慕迪(Dwight L. Moody)正確捕捉了福音派風尚。他說,「我視這世界為一艘遇難的船隻。神給了我一艘救生艇,對我說,『慕迪,盡你所能救人吧!』」以福音轉化社會的夢想,在美國南北戰爭後就受挫了(因為只有當基督在榮耀中再臨時,社會才能轉化)。於是只剩下一項選擇:專心以傳福音為教會職志。

儘管時代戲劇性地改變,但我仍聽到許多福音派人士呼籲,要盡可能在最短期間傳福音給最多未得之民。許多福音派宣教組織,對於神要求的社會公義,減少無知、貧窮、饑饉、種族歧視、文化認同的掙扎、以及其他形式的壓迫(摩五21;路三10~14;四18~21),卻只有粗淺的認識而已。

基尼斯(Os Guinness)論到教會是「私底下經營,與社會無干」時,用了卡洛爾《愛麗思夢遊奇境》(Lewis Carroll, Alice in Wonderland)中笑臉貓(Cheshire Cat)的比喻。在這個寓言中,貓漸漸失去牠的自我,最後只剩下那出名的持續咧嘴而笑。基尼斯寫道,教會(我會加上宣教事業)已將社會轉化從待辦事項中剔除了,只剩下「持續的咧嘴而笑」。

這和約翰.衛斯理的教會異象相去多遠啊!衛斯理認為教會是個「緊密結合的身體,首先要拯救個人的靈魂;接著彼此協助,作成得救工夫;然後盡可能拯救所有人脫離現今與將來的悲慘景況,推翻撒但的國,建立基督的國。」衛斯理等人在十八與十九世紀證明了:使人作門徒是透過傳福音,伴隨著全面的社會轉化才能成功。

的確,自從一九七四年歷史性的洛桑世界宣教會議以來,一份共識正日漸增長,那就是我們不能再接受救生艇理論,只專注於拯救陷溺的靈魂。正如斯托得(John Stott)所言,「如果耶穌公開服事時,神國的口頭傳講,都得伴隨看得見的示範,以彰顯神國的降臨,那麼在我們這世代裡,言行也不容分開。」

福音派人士對於傳福音與社會公義之間的關係持不同看法,這也是事實。

有人說,社會轉化是傳福音的結果;有人說是傳福音的橋樑(人們看見我們關懷他們的需要,於是願意聽聞福音);有人則說,社會公義是傳福音的好夥伴。

依我看,只有夥伴關係這項說法,才是認真看待傳福音與社會公義的呼召,並視其為發展神國的整全命令。現代宣教故事顯示,在這點上打任何折扣,就削減了神國的福音。

成功的祭壇

耶穌所關切的重點,不是要在祂的事奉中使愈多人信主愈好,而是要賦予新一代信徒能力,在社會各處拓展祂的國。

簡單的說,祂的大使命呼召是要使人作門徒,不是使人決志信主。

祂接受「只有少數人會回應祂的呼召」這項事實。

全面綜覽新約,我發現數字增長,似乎是純全的教會所結出的果子,數字增長本身不是目標。

那麼,大家為何執著於這種動員教會、使信主人數愈多愈好的事工呢?

當然,這相當反映了自慕迪時代以來盛行的觀點;但也反映了一九七四年洛桑世界宣教會議期間,與會人士對一項命令的回應。這命令要求我們在所蒙召的一切事工上,成為更好的管家。洛桑代表們呼籲大家要有策略性的思考,這種思考特色包括處境分析、辨識未得之民、目標設定、拓植教會、評估等等。

早就該這樣做了。我們普遍尚未滲入世上眾多未得族群。教會很多人對世俗的管理實務抱持保留的態度,因此相當被動。這份質疑現今仍廣泛存在信徒的心中;沒有適當倚靠聖靈而自行其是,他們表現出相當的關切,這是可以理解的。

需要改變的事實,導致能產生果效的策略。因此,教會的數量增長就成了主要測量標的。

馬蓋文(Donald J. McGavran)是教會增長理論最強硬的倡導者,他說教會的數量增長是「世界宣教的首要目標,無可替代。」數量增長的支持者可以迅速指出:神不願一人沉淪。

我在身為策略思考者兼研究員的生涯中,也附和過其中某些主題。但是過去二十年來,我發現自己日益深思耶穌的嚴肅警告:「引到永生,那門是窄的,路是小的,找著的人也少」(太七14)。

在宣稱數量上成功的例子當中,太多是根據不完整或誤導人的指標--例如計算凡是到前面來、或作了「認罪禱告」的人數。

--做出這類舉動的人,除了可能對福音感興趣以外,也可能出於其他多項動機,有時只是社會壓力使然或礙於情面罷了。

 

很多年前,一名日本領袖吐露一樁祕密,「如果我們把二次世界大戰以來所報導的信主人數計算一下,基督徒人數會超過百姓總數。」

在一些宣教圈裡,傳福音仍然被界定為口頭傳講救恩計畫,很像世俗高明的推銷行為。於是宣教士很容易受引誘,使用大眾傳媒(電視、廣播、文宣、影片),跟世俗的方法一樣--介紹我們的「產品」。

一旦這樣行,不管回應如何,我們常常就宣稱已經「接觸到」一個人(甚或一個族群)、或向他們傳過福音了。

另一方面,我們傾向於放棄所謂不毛的禾場或無效的策略,這也違反了教會歷史的教訓。想想厄瓜多爾的基丘亞(Quichua)印地安人吧,當年他們被視為敵擋福音最厲害的族群。宣教活動進行了七十年,只有少許人信主。但是一九六五年卻爆發大規模的人民運動,建立了蓬勃發展的教會。其中有一名宣教士被視為最具屬靈影響力,她影響了許多人日後追隨基督,然而在她去世當時卻未曾目睹任何一人信主。

我們熱中於一大群人歸主和正規策略,而忽略了一項事實:傳福音所需要的遠遠超過有效的方法。福音不是商品,可以讓人靠策略工具箱來行銷。

人們信主是透過一種獨特的人性過程,這過程要經年累月才能形成,而且是多元影響的結果。我們的信息應該以更新變化的生命來傳講,反映於日常行動中;而非以精雕細琢的話語來傳講。

不知為何,我們忘了彼得的訓誨(彼前三15),他要我們說出心中盼望的緣由(假設有人注意到並且詢問的話)

回歸耶穌的榜樣,傳福音就能更有效地達成。

耶穌在祂所服事的人們當中行事、生活,花時間去了解他們的屬靈意識、恐懼、夢想。

我相信時候到了,該承認在成功祭壇的敬拜,常常反映出我們執迷於世俗,而非忠於聖經。洛桑信約預言了這項問題:

「我們得承認自己對世俗的思想行動,並不具有免疫力,亦即我們容易向世俗投降……我們渴望確保人們回應福音,因此我們在信息上讓步,透過施壓技巧來操縱聽道的人,我們過度執迷於統計數字,甚至在使用統計數字上不誠實。」

雖然我們仍須明智地規劃宣教工作,但我們這樣做時應當謙卑,以禱告的心倚靠神帶領,在使用世俗模式時要特別謹慎。我們也該諄諄期勉自己,在執行計畫時穩健行事,不以數量增長作為成功的標記。
錢所發出的響聲

世界各地的教會與機構,為了日益短缺的財務資源而彼此競爭,使問題變得更糟。資本密集、高薪、以活躍的募款維持的西方事奉模式,在非西方的基督教界也有人採用。全球各地最常聽到的慨歎,都不外乎因資金不足而妨礙了事工,這與耶穌和其門徒的模式正好相反。

我觀察到教會與機構忘了神的基本原則,這點令我不安。

神期望祂的百姓使用既有資源,無論如何不足,除非祂的帶領改變(腓四12~19)。軟弱地倚仗外來資金,事實上會軟化本地的進取精神,這樣的結果可悲可歎。

 

「募款是世界宣教組織不可免的必需品」,這點被普遍接受。因此他們聘請聰穎的行銷人,針對當代捐款人而設計使命廣告辭,勸捐款人說,他們的宣教機構能使「錢發出最大響聲」--指一項事工能產生較多人數。
今日的事工很少不需要藉由現代行銷技巧來募款,而試探就在於以「賣得出去」的事工為優先考量--尤其是向失喪者傳福音。

可是,如果其他合理的事工需求不符合捐款人的優先順序,那會怎麼樣呢?例如領袖培育或社會公義,就因為無法自行負擔開銷而縮小規模,甚至棄而不顧了。

當然有些捐款人迷戀成功心態,特別是主要的機構或個人捐款者,如果沒有支持最貼近我們主心意的事,有可能「籠住牛嘴」(申廿五4)而需要受儆誡。

然而,改革必須從募取資金的人開始。我們必須願意跨出決定性的一步,遠離由捐款人主導事工,而信靠主的應許,由祂供應我們一切合理的需要。

神說過千山上的牲畜都是祂的(詩五十10),祂自己就能供應那些「先求祂的國和祂的義」(太七33)的人。

祂的作風常常是感動捐款人慷慨解囊,但這項決定必須由神這位君王來推動,而不是由行銷人。

這項改革一開始,當然要願意摒棄「健全的事工一定增長」那似是而非的假設。相反的,神往往更關心那些因沒有果效而被放棄的計畫,但必要時得縮小規模,按祂所供應的量入為出,並且心存感恩而行。

我建議回歸一種極古老的募款方式:禁食禱告。

我承認這聽起來陳腔濫調,對某些人而言或許還天真了些。但是我思索這些問題愈久,就愈相信至少這是起點。

容許基督選擇以哪種方式滿足正當的需求,就是承認基督主權的最佳方法。

超越增長之外的宣教

讚美神!過去兩世紀以來,世上的族群除了少數以外,全都至少有一些基督徒了。這是神透過無數順服的僕人,所成就的事,我們為此喜樂本是合宜的。
然而,我相信我們必須承認:時候到了,我們蒙主呼召離開持續的福音性動員,要在既有的基督徒身上建造。

簡單的說,我們必須重新委身於培靈工作,而非數量增長,要在這些國家裡使人作門徒。

我們的目標應當是將一個蹣跚困苦的世俗教會,轉化為基督及其國度的強大力量。這就需要悔改了,同時也需要驟然的改變、甚至扭轉世界宣教的典範與作法。

那些典範與作法在較早的時代適用,可惜與今日現況不合,已經過時了。

 

[本文譯自今日基督報Christianity Today, Aug. 7, 2000,恩格與多位作者合著行銷界經典之作Promotional Strategy : An Integrated Marketing Communication Approach(已發行九版),最新力作是與William Dyrness合著的Changing the Mind of Missions: Where Have We Gone Wrong?(2000)

著述已有中譯者:包括《當代教會傳播》(Contemporary Christian Communications: Its Theory and Practice, 1979)和《福音傳媒策略》(What's Gone Wrong with the Harvest?, 1975)]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isaiah55080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