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茜看見我在注視她的頸項,便用自己一隻消瘦的手蓋住它。「柯麗,不要看它,只看耶穌。」她把手拿開時,手中沾滿了血漬。........

(選摘小記: 這是一本初信時就讀過的小說,經歷多年生命旅程,重新翻閱某些篇章,仍令人熱淚盈眶,在患難中我們所愛的所信的才顯得那麼寶貴,如果您是首次閱讀,我很開心您在網頁上踏進密室的一角……)

 

 

 

以下小說選摘自:密室(The Hiding Place)  

 

 

另外一件奇妙的事情發生了,從那個小維他命油的瓶子裏總是不斷地有油滴出來。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藥瓶子那麼小,每天要分那麼多的份量。如今除了碧茜以外,我們那邊的木臺上,至少有一打以上的犯人也要取用這維他命油滴劑。
按照我的本性,我覺得該把滴劑存下來——碧茜已是那麼軟弱!可是其他的人也一樣病倒了。對那些兩眼因發高熱而變紅的人,因寒冷而雙手發抖的手,我們實在很難拒絕而不施援助。我試著把它留給那些最軟弱的人——可是連這樣的人也一天天地增加,十五人、二十人、二十五人……
然而,每次等我傾倒小瓶子的時候,總會有那麼一滴維他命油出現在玻璃瓶塞的尖端。那簡直是太不可能的事!我把瓶子舉到燈光下,想看看究竟還剩下多少。可是那深褐色的玻璃太厚了,我沒法看得透。

碧茜說︰聖經中有個女人,她瓶中的油從不枯竭的。她翻開列王記上,一段記載撒勒法的寡婦在自己家中為先知以利亞預備一個房間的故事︰「罈內的麵果不減少,瓶裏的油也不短缺,正如耶和華藉以利亞所說的話。」

當然奇妙的事是一直在聖經中發生。相信這樣的事能發生在數千年前是一件事,相信它會在現在發生,又是另外一回事。但這樣的事果真發生了。今天有,明天又有,後天還是有。直到後來我竟吸引來一小群滿心驚訝的觀眾,站在周圍要看瓶裏的維他命油如何滴在每天配給的麵包上。

好幾個晚上,我躺在床上睡不著。上層的麥桿碎片和灰塵一陣陣地掉在我身上。我試著揣摩出這件臨到我們身上的奇妙供應。我低聲對碧茜說︰也許只有極小量的分子從那小小的瓶口中流出來——然後在空氣中膨脹起來!

我聽見她在黑夜中輕笑︰「柯麗,不要勉強去解釋,只要存著感謝的心去領受,把它當作是愛我們的天父所賜給我們的意外禮物。」

後來有一天晚上,美恩在晚上排隊領食物的時候擠到我們身邊來,說︰看,我給你帶了什麼來?
美恩是一位美麗年輕的荷蘭女孩,是我們在武德營時認得的。如今被派在營區的醫院中工作。她時常設法從工作人員的房間中給第二十八號營房帶一點偷來的寶貝——一張報紙用來塞住一面破爛的窗戶,一片麵包是護士食碟中沒有動過的。如今我們望著她手中一個布袋裏面的東西。

我叫了起來︰維他命!然後對附近營地的巡警投以恐懼的一瞥,又低聲說︰“綜合維他命!

她低聲回答說︰是的,那邊有好幾大瓶。我從每一瓶中都倒出同樣的份量。

我們匆匆咽下那稀薄的蘿蔔湯,為自己突如其來的富裕感到驚訝。回到床上後,我從麥桿中取出那個小小玻璃瓶,說︰讓我們先用完這瓶再說。

但那天晚上,不管我怎麼倒,怎麼搖,瓶口都再沒有一滴維他命油出現。

                                                   

十一月一號,每個囚犯都領到一件大衣。碧茜和我領到的都是俄國貨。大衣可能曾用毛皮瓖邊,因為領子和袖口都還剩有線頭,表明上面有東西給撕掉了。

奉命到西敏斯工廠作工的事停止了。我們猜想那邊的工廠是被最近一次的空襲炸毀了,如今轟炸的事每晚都可以聽見。碧茜與我如今被分派到營中圍牆內,作修平地面的工作。這也同樣叫人腰酸背痛。有時當我彎腰去提一件重物時,心就會痛得抽筋;晚上腿部也常有間歇的陣痛。

但最大的問題時碧茜的力氣。一天早晨,經過一夜的霪雨之後,我們來到工場,發覺地上都濕透了,泥土也變得格外沉重。碧茜從來就不能提很重的東西。這一天她每一次只能鏟一點點的泥土。而當她走到下面去倒泥的時候,又常失足跌到。

一位守衛尖聲咒罵她︰快點!你不能走快點嗎?

當我把鏟子插入黑土中時,心想他們為什麼一定要尖聲大叫呢?他們為什麼不能像平常人一樣說話呢?我慢慢直起腰來,背上的汗水已漸漸幹了。我突然記起在什麼地方第一次聽見這種瘋狂的聲音。是在貝雅古屋,在貞甦姨媽的房間裏。那聲音從我們那個貝殼形的擴音器中傳出來,那種尖叫的聲音一直在空氣中徘徊不去,即使碧茜也受不了,會跳起來把收音機關掉……

「懶蟲!懶豬!」女守衛從碧茜手中奪過那把鏟子,在鋤地的囚犯中東奔西跑,向大家展示碧茜所能舉起的一點點泥土。

「看看這位伯爵婦人鏟些什麼東西!自然她怕用力過度呵!」其他的守衛,甚至連一些犯人都笑了起來。受到鼓舞,這個守衛竟故作滑稽地模仿起碧茜踉蹌走路的姿態來。今天正好有一個男守衛在我們中間。只要有男人在場,這些女守衛常都會顯得格外活躍。

當越來越多的人笑起來時,我感到有一股殺人的忿怒自我心中升起。她們年輕又吃得好——碧茜年老,又吃不飽,難道這也是她的罪過嗎?但令我驚愕的是碧茜竟然也跟著大笑起來。

她承認說︰「那的確是我。但你還不如讓我顛顛躓躓地再鏟一點泥,不然我只好全停下來了。」

那個守衛豐滿的面頰立刻變得緋紅。我會決定誰停止工作!隨即從腰間抽出皮鞭子來,朝著碧茜的胸膛和頸項抽了過去。

我不明所以地抓起自己的鏟子,向那守衛衝了過去--

在別人還都沒有看見之前,碧茜已經攔在我前面。她用力把我的手臂拉下我的身旁,求我說︰柯麗!柯麗!繼續工作!說著把鏟子從我手中拉去,插在土中。那個守衛帶著一種輕蔑的目光,將碧茜的鏟子向我這邊拋過來。我拾起來,心中仍舊有些昏迷。碧茜的衣領上出現一個紅色的血漬,她的頸項開始浮起紅腫的鞭痕。

碧茜看見我在注視她的頸項,便用自己一隻消瘦的手蓋住它。「柯麗,不要看它,只看耶穌。」她把手拿開時,手中沾滿了血漬。

 

                                                   

 

十一月中旬起,雨開始下個不停,整天大雨滂沱,什麼東西都濕透了,甚至連室內的牆壁也因潮濕而布滿著水珠。拉格街至今沒有幹過,即使雨停時,地上也還有極深的水坑。排隊點名時,我們不準閃避水坑,因此大家只好站在水坑裏面,冰冷的水直浸到腳踝。晚上營房中充滿著腐蝕的皮鞋那種令人作嘔的臭味。

碧茜咳嗽時,痰中開始有血。我們到醫院去告病,但溫度計上只有一百零二度,熱度不夠高,不能進病房留醫。這裏實際的情形與我夢想中每個營房都有一個護士與一間藥房的情形實在相差得太遠了。醫院中的那間大廳,什麼設備也沒有,而全集中營來的病人都要在此聚集。有時病人常常要在雨中站立好幾個小時,才能進入門內。

我恨這個陰森森的地方,裏面全是患病與受苦的婦人,但我們還是得一次次地回來,因為碧茜的病情愈來愈嚴重了。只是她對這間大廳並不像我那樣起反感。對她來說,這又是一個可以向人談論耶穌的場合,與其他任何地方並無不同。無論她在哪里,在工作的場所,在排隊領食物的中央房,在宿舍裏,碧茜總不忘對她周圍的人談論耶穌,告訴她們耶穌就在她們的身邊,渴望進入她們生命當中。當她的身體越來越軟弱時,她的膽量卻似乎越來越大。她常常對我說︰「柯麗!醫院的診所才是最重要的一個地方,這裏有好多人她們就站在天堂的門檻上!」

終於一天晚上,碧茜的熱度高過所要求的一百零四度。我們再等了許久,才有一位護士出現,領著她和半打左右的病人進入醫院。我陪她們走到通往病房的門口,然後才慢慢轉身走回營房去。

正像往常一樣,每當我站在宿舍門口,就會想起蟻丘來。經過整天長時間的工作以後,有些婦女已經睡了,但多數仍像螞蟻一樣在忙碌活動。有些在輪候使用廁所,其他的人則在忙著為自己或別人捉蝨子。我彎彎曲曲地蜿蜒經過擁擠的通道,向營房後面走去。這時禱告會已經快要結束了。當晚上碧茜與我又去醫院告病時,我們把聖經留給了衛美佳夫人。她是從海牙城來的一位虔誠、聖潔的羅馬天主教徒。她能把荷蘭文譯成德語、法語、拉丁語及希臘語。許多女人圍著我,詢問碧茜的病情,她怎麼樣了?要在醫院中住多久?

熄燈號響了,大家擁擁擠擠地趕回自己的床位去。我爬上中間的木台,從那些已經躺下的身上爬過去。自從碧茜來到這間大營房之後,情形變得多麼不同了!以前這時正是彼此扭打和咒罵的時候,但今晚這間巨型的宿舍中卻充滿了「對不起!」「請你原諒!」「沒關係!不要緊!」的聲音。

我在黑暗中摸到自己的床位,擠進中間的一小片地方,躺了下來。從門外射進來搜查的燈光。凡事不太安靜的地方,燈光便停留下去。有人把肘臂插進我的背脊,另一個婦人的腳離我的面孔只有兩寸。我們好像沙丁魚似的擠在一起。但在這樣擁擠的一個地方,我內心卻感到極度的孤單,但這又怎麼可能呢?

 

大清早,就有一種陰冷潮濕的濃霧籠罩在拉格街上。我滿心感謝,因為碧茜不必再站在外面了。

那種濃霧整天都籠罩著賴文集中營,那真是怪異的一天。聲音傳不遠,太陽又一直不露面。我被派到馬鈴薯組去工作。我們那隊人必須把一籃籃的馬鈴薯拖運到一條長溝裏,然後在上面鋪上土,準備過冬。我高興能做這樣的粗工,因它把我骨頭裏的一些濕氣除掉了。而且偶爾乘守衛不注意的時候,我還可以偷咬幾口生的馬鈴薯。

 

第二天,白色的濃霧依然籠罩在整座集中營上。思念碧茜的心情簡直令我受不了。點過名解散後,我做了一件十分冒險的事。美恩曾告訴我一條不必經過醫院大門口的警衛站而進入醫院的道路。她說,在醫院的廁所裏,有一扇很大的窗子,因為窗門彎翹走了樣,因此關不緊。醫院裏不許探望病人,因此許多病人的親屬都從這扇窗子偷進去。

在濃霧之下,我很容易地到達那窗口,而沒被發覺。我攀上窗口,爬了進去,然後掩著鼻子避那惡臭。一排無盡、無門的水廁靠著牆安裝著,糞池都已滿溢出來。我沖向門口,隨即停下步來。禁不住毛發聳立,全身有如蟲蟻在爬行。對著水廁的另一面牆邊,是一打左右赤身的屍體,並排仰天地放著。有些屍首的眼睛是張開的,好像正在目不轉睛地望著天花板。

我兩腳生根地站在那裏,嚇得不敢動彈。忽然有兩個男人把門推開,抬了一把用床單包著的東西走進來。他們連看也不看我一眼,大概是把我當作病人。我從他們身旁閃過,進入走道。站了好一會兒,腹中還在因剛才所見的景象覺得反胃。又過了一會兒,我才漫無目的地向左邊走去。

醫院中到處都是錯綜交雜的通道和門,簡直令人如墜五裏霧中。我甚至不敢斷定自己還能再找到回廁所的路線。假如那隊搬運馬鈴薯的犯人在我回去前就離開了怎麼辦?後來我看到一條十分眼熟的走廊,於是加快了腳步,從一扇門跑到另一扇門。最後終於來到上次把碧茜留下來的那間病房前!周圍看不見一個醫護人員的蹤影。我焦急地從病床中的通道走下,逐一看著每個病人的面孔。

「柯麗!」碧茜在靠近窗口的一張病床上坐了起來。她看來健壯一點了,兩眼發光,兩邊凹陷的臉頰也開始有些血色。她說,還沒有醫生或護士看過她,可是能有機會安靜留在室內躺下來,已經讓她病情有了好的轉變。

 

三天後,碧茜回到第二十八號營房來了。她仍舊沒有被檢查過,也沒有配到任何的藥品。她的前額在我手中仍舊滾燙,可是有她回到營房來的喜樂已遠勝過一切的掛慮。

更好的是,因為曾入院療養過,碧茜如今長期地派往編織組工作。那也就是我們第一天在中央房所看見,一群沿著桌子在編織羊毛襪的婦女。這種工作只留給身體最弱的犯人,可是如今這類的犯人太多了,中央房也容納不下,因此許多人就留在宿舍裏工作。

那些留在宿舍裏編織的犯人,要比中央房沿桌子坐著工作的犯人少受許多的監視。碧茜每天花許多時間幫助在她周圍的婦女。她編織得很快,離中午還有很長的時間,她就已經把當天分配給她的襪子都織好了。我把聖經留給她。她每天花好幾個鐘頭(從一個木台走到另一個木台)為其他的女囚大聲讀聖經中的話。

一天晚上我很晚才回到營房。那天我們得到集中營外去撿柴。因為地上鋪著一層薄雪,我們很難找到掉在地上的枯枝,好作營房內那個小火爐的燃料。碧茜仍像平常一樣地等著我,這樣我們可以一同排隊領食物。見到她時,她眼中閃著亮光。
我對她說︰「你看來心中好高興。」

她說︰「我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在宿舍裏有那麼多的自由,但今天我終於知道了。」

她說,那天下午她們同組的人對襪子的號碼大小弄不清,就請監視員進來決定。

「但她不肯進來,她甚至不肯跨進門檻,那些守衛也如此。你曉得為什麼嗎?」碧茜帶著勝利的口氣說︰「因為那些跳蚤!這是她自己說的,那地方滿了跳蚤!

 

我回想到我們剛來到此的第一小時。我想起碧茜低頭禱告,我記起她如何為這些我看來一無是處的跳蚤向神感謝。

 

 

作者彭柯麗Corrie Ten Boom在二次大戰納粹的黑暗勢力下,作者一家住在淪陷區,他們在自家的古屋中,特闢一間密室,以收容當時飽受逼迫的猶太人,再設法將他們遣送到較安全的地帶。他們的好心,卻為自己帶悲慘的結局,除了作者本人外,年老的父親和姊姊都死在慘無人道的德國集中營內。這位溫和謙遜的荷蘭女子,不但神奇地度過集中營內最黑暗的日子,且不辭勞苦的出入鐵幕內外,向苦難之人介紹她所信仰的神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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