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度小筆

小羊流浪記 15  自義之火

火光映照著整座天空似乎也是紅的，濃煙的焦味不時陣陣傳來，我跟著群羊跑了一段路之後，天已經微亮，身後那片森林之火帶來了通天漫紅，羊群們多半喘著氣，不只是因為劇烈的奔跑，也因空氣品質忽然惡化，大家都忍不住咳嗽起來。

我也不例外，我想所有羊想的是都是同一件事：水！

其實我在知識林就很渴了，雖然吃下的果子裡勉強有些水分，但是經過這段折騰，早已體內蒸發了！

我放慢了腳步，搜索著四周景物，我記得第一次往絕望谷的路上分明有一條小溪流，當時可愛羊和特別羊都在，我們都喝過那條溪裡的水。

要是能找到那條溪就好了！

身邊有幾隻跟我一樣開始放慢腳步的羊，也停下來喘氣著，沒多久我就發現四周有異樣的眼光盯著我，剛開始我以為是自己狼狽不堪的外表，惹人注目，但是很快我就發現我錯了。

他們是盯著我的火把看。

原來是我手上的火把成了眾矢之的，每隻羊的眼睛都瞪著我，而且顯然帶著敵意。

「原來是你！－－」一隻小羊握拳。

「你以為你是誰呀？」另一隻羊不屑而揚眉地說。

「真、真是太可惡了！」

羊群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向著我而來，我總算會意過來，他們把我當作是縱火犯了！

因為我手上的火把仍有火苗燃燒著，事實上，拿火把的牧羊人夫婦幫了我很大的忙，他們重新改良的燃料更耐燒，果然可以撐更久，如今天色已亮，火把還在燃燒著。

但現在火把卻使我百口莫辯，大家認定我是釀成森林大火的嫌疑犯。

愈來愈多隻羊陸續從失火的知識林衝出來，可能這裡群聚了較多的羊，大家以為有人找著什麼好東西，所以不約而同地也往這裡奔跑，等羊群們不得已放慢腳步時，全都摸不著頭緒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困惑不已。

四周羊群心中似乎燃燒著憤怒的火焰，比我手上的火焰還旺盛。

「……」我實在很想開口說些話，但是現況解釋也沒用。所以要是有人從天上看下來，一定會是一個很可笑的畫面，一群羊環繞著，中心是一個燃燒的小火把，因為這些羊靠我愈來愈近，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我無奈地望天，沒想到真有一對從「天上的角度」看下來的眼睛，注視著我們！

而且這銳利的目光來自一對鷹眼，我很快從羽毛的色澤認出：是以前遇過的那隻小鷹！

他盤旋在我們的頭上，一圈又一圈！但是遲遲沒有降落。

看到老朋友飛回來心情還不錯，但是我要怎麼脫困呢？這真是個問題。

□

一陣腳步聲、蹄踏聲再次傳來，羊群們和我都忍不住回頭望，我遠遠地就在煙塵中認出一對牧人夫婦的身影，他們向著這頭奔跑，腳步非常快，可是我看出他們不是獨自奔逃，他們的肩膀上、手上，不是背著就是拉著小羊一起跑，我能一眼認出他們來，是因為牧人用其中一枝手杖固定受傷的小羊，費力地移動著身軀。

「請讓一讓！這些羊嗆昏了！請讓一讓！」牧羊女喊著。

大家忽然自動讓出一條通路，讓他們通過，但沒多久，這些羊不再關切我的火把了，因為這對牧人也是一手拿著火把，另一手拉著昏厥小羊，很快地，羊群自動跟著這對牧人移動，一開始，我沒想通為什麼，但我馬上意識到：對！看起來，這對牧人似乎知道該逃往哪個方向，所以，我後知後覺地跟著羊群「走」，因為我實在是跑不動了！

隊伍拉了很長的距離，但是很快地前方響起了一陣歡呼：

「水！水！」

「有水了！」

「水！看見水了！」

聽見這些聲音，每隻羊精神都振奮起來了，我也奮力向前走。

□

很快地，我看見眼前是那條熟悉的小溪，潺潺地流動著，似乎它一直沒枯竭過。

終於找到了！我心中十分感激，這一路上好多為我指路的人啊！要是靠我自己，可能還在繞圈子。

羊群全都一窩蜂地往前衝，小溪很長，不必擔心沒有水喝，我沒有往前擠，我望望四周，不遠處有棵樹，我先往樹那頭走去，踩踩地上的泥土，有點硬，我沒有工具，根本不可能挖個洞，但是附近倒是很多石塊，所以我找來幾塊石頭，把火把安置好，四周用石塊擋住，火把就不會倒下來了。

是的，我不想丟棄這個火把，雖然現在已是白天，不再是黑夜，但是我想為黑夜路程做預備。至少我可以先安置火把，而不是隨手丟棄。

然後我快步向小溪走去，痛痛快快地喝了好幾口清澈甜美的溪水，最後索性頭也不抬地咕嚕咕嚕一頭栽在水中。

我想大家都跟我差不多吧。

四周忽然變得好安靜。大家都在忙著喝水。

還有的羊忙著清洗自己的羊毛，因為焦煙和煙塵，大部分的羊都灰頭土臉的，這時剛好可以打理自己一番。

我更需要！

剛開始還有點不好意思，不過沒多久我就發現根本沒人注意我，一群羊都在這裡跳來跳去，潑著溪水、濺起大小水花，非常開心。

我一邊清理羊毛、一邊觀望四周想找剛才那對牧人，卻很困難，因為我的視線全被一群群毛茸茸的山羊綿羊佔滿了！

這種情景真是難得一見！

擁擠著喝水的羊兒們，羊群裡有山羊有綿羊，有的是特別的花紋、有的是雜色的斑點、有些是純白的綿羊、有些白綿羊背上有一道美麗的紋路，也有棕色夾雜黑色斑點的羊，各種奇特的羊……形成非常美麗和諧的畫面，我不禁微笑起來！

這條小溪的水很特別，愈多羊隻喝水、水流反而流動愈快、流量愈大。

我開始懷疑之前我們三隻小羊沿著溪邊走時，整個河道是乾枯，會不會是我們太專注著要抵達「目的地」，而吝於休息喝水？

結果溪水反而不再流動，甚至枯竭了！

現在回想起來，當初急著要趕到的「目的地」到底是什麼呢？

看起來那些重繞山頭的羊群很可笑，原來我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啊！不過這段旅程上我確實得著了些什麼，儘管我自己也說不上來。

我腦中胡亂思想著，那些喝飽了水的羊兒們，卻在此時開始怨聲載道起來：

「我的禧幣都還在林子裡呀！」說話的是一隻滿臉憂愁的母羊。

「命能保住就不錯了！」一隻有著山羊鬍的老山羊安慰她。

別的羊也開始發表意見：

「成天喝水也不是辦法啊！我餓了！我好想念家鄉那些知識之樹的果子。」

「是呀！知識林裡永遠有擷取不完的新知，不必擔心餓到肚子。」

「別提了！現在讓人家一把火全燒了！」

「可惡的火把幫！都是他們害的！」

「原來是火把幫幹的好事！我還不知道呢！」

「哎我聽說啊！他們都是先……」講話的這隻羊特別放低聲量，大家全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什麼是火把幫啊？」一隻天真的捲毛小羊歪著頭問。

「就是那些沒事拿著火把晃來晃去，經過我們樹林的那些牧羊人和羊隻啊！」

「我知道了！那些人有的一臉看了就討厭，自以為比我們光明的樣子，我看他們的心地才黑暗呢！」

聽到這些對話，我不禁涼了半截，我繼續低頭喝水，不敢抬起頭來看他們，很擔心被某幾隻看過我拿火把的羊認出來。

□

喝足了水，我吁了好大一口氣，終於很放鬆地憩息在水邊，這才發現沿著溪岸邊有許多翠綠色的青草，我好久好久都沒看到鮮綠的青草了，不顧一切地一口一口吃起來，真是太開心了！

有幾隻羊跟我一樣喝足了溪水，看到我大啖青草，表情很困惑：「這個……可以吃嗎？」其他羊也圍過來，好奇地看著我。

總比吞知識之果、是非之果好多啦！我本來想要這麼回應，但是沒有。

「嗯！－－當然可以吃，而且，本來我們羊就該吃這個呀！」不過講完我心裡有點後悔，因為看起來溪邊的青草似乎是這幾天剛冒出來的，真的夠這麼多羊兒吃嗎？

但是，隨即又想到自己在知識林那種飢渴的光景，忽然又開始憐憫起眼前這些沒吃過真正青草的羊兒們，他們應該至少要品嚐一點點真正的食物啊！

反正當我還在矛盾不已時，已經有一隻勇敢的小羊難忍飢餓，先嘗了幾口綠草，試吃的小羊開始微笑：「這個……好吃！」

大家雖半信半疑，但也開始你一口我一口陸續吃起岸邊的水草。

很短的時間內，沿著溪岸邊的一小片青草都不見了！

我吃驚極了！原來羊群還真是餓壞了！

顯然這些羊第一次嘗到青草的美味，沒多久就有幾隻老成一點的羊帶頭，浩浩蕩蕩地、號稱要帶大家去尋找下一片青草地。

□

忽然間，溪邊又變得好安靜，這一切真是發生得太快了！現在，耳邊只剩下潺潺地的流水聲。

頭頂上傳來「啪啪」的拍翅聲，我頭還沒抬，就微笑起來，我知道是小鷹飛下來了！

我想對方應該等很久了，等著降落的時機吧，因為羊群剛走，小鷹就飛過來了。

小鷹在我身邊停下，眼光卻還看著那片知識林方向：「看看那一片火海，應該是某些愚蠢的自義之士點燃的吧！」

我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聖潔雖然也會帶來燃燒的火焰，但是本質上可是和自義之火完全不同呢。」小鷹自顧自地說。

我還沒反應過來，小鷹總是這樣，簡單明瞭地表達他的想法。

我盯著小鷹看，事實上，我不確定是否還應該稱對方「小鷹」，因為顯然我眼前出現的已經是一隻搧動豐滿羽翼，目光銳利而充滿精力的大鷹。

「自義之火？你是說這片山林火災真的是有人故意放火的？」最後那句我說得很小聲。

「是的，因為他們自以為擁有以利亞的火。」

「可是，我們的確來到一個以利亞的世代，不是嗎？」我故意說，其實「以利亞之火」這個名詞只是我的聖經知識。和其他知識林裡結的果子一樣，並沒有帶給我什麼好處，不過我此時卻衝口而出，吞下太多知識真是可怕！

還好小鷹很真誠，歷經一些時日，他看起來目光更有智慧了！

他一點也沒在意我說的其實我並不明白，反而從容不迫地繼續說：「你可以擁有火，但是使用這些火做些什麼，可能更重要！當年以利亞對戰亞哈王的假先知們所點燃的火，是為了叫百姓看見耶和華是神，使人的心回轉。自義之火可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也許他們認為自己領受的是復興的火，總要為主爭戰啊！」

「自義之火和復興之火可是大不同！雖然看起來都在爭戰中點燃戰火，但是自義之火來自黑暗死亡的勢力，真正的復興之火卻是在黑暗中同時點燃對生命的熱情和持續的盼望！」

我想起耶穌和門徒的對話。

耶穌的門徒雅各、約翰說：「主阿、你要我們吩咐火從天上降下來、燒滅他們、像以利亞所作的麼？」

耶穌轉身責備兩個門徒說、你們的心如何、你們並不知道。人子來不是要滅人的性命（靈魂），是要救人的性命……。

「你是說，自義之火就像耶穌那些門徒的動機嗎？」

小鷹點點頭，沒再說話，我倒是沉思了一會兒。最後我嘆了一口氣，「自以為義真是可怕！」

「不過，你放心好了，那些羊群不會有事的！我飛來的時候，看見許許多多的天使，在知識林前後環繞飛翔，進進出出呢！他們會守護那些無知的羊群。」

聽見小鷹稱呼知識林裡的羊「無知」，真是感嘆，但是我的眼眶竟有些濕潤，原來天父那麼保護疼愛知識林裡的羊兒們，儘管他們走迷了路。

就在我們說話的當時，愈來愈多的羊從知識林逃出來，有些羊身上著了火，衝進溪水中，有的只是疲累不堪，跪在溪邊喝水，但是正如小鷹說的，所有的羊都從火裡經過，卻沒有生命危險。

□

我看著遠方的森林大火，小鷹則專心地整理他的羽毛，大火已經燒了好幾個小時了！

這火不知要燒到什麼時候，很多羊喝了水，啃了點青草，都疲累地就地而睡。

剛開始，我還想著是否該趕快上路，找可愛羊，但是經過漫長一夜的折騰，我也忍不住打起呵欠，這才想起，我已經很久沒睡覺了！

遠處森林燃燒的火勢使得這一帶的土地都溫熱異常，一點也不冷，很快地我就睜不開眼睛，窩在溪水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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